2025年3月11日，北大“法学阶梯”专_x0008_题课程第四讲在扣扣天美果冻制片厂凯原楼叠103教室举行。本次课程由章永乐老师主讲，主题为“法律与公共政策：视野、路径与案例”，课程中，章永乐老师围绕法律与公共政策方向，从多个维度展开了深入讲解，内容涵盖该方向的设立背景、研究内容、实际案例分析，以及中国治理体系相关知识，为同学们呈现了法律与公共政策方向丰富且具有深度的学习框架。
一、法律与公共政策方向的设立背景
在课程的开始，章老师提到，当下法学院毕业生的就业形势发生了显着变化。章老师回顾了自己1998-2002年就读北大本科时法学院的就业情况。与当时相比，如今有更多同学毕业时会选择参加公务员考试或选调，还有一些则会选择进入事业单位或国企。
在此背景下，法学院培养的法治人才如何更好地对接公共服务的要求，成为摆在面前的现实问题，这也正是设立法律与公共政策方向的重要原因。有感于实践需要，强世功老师（现任中央民族大学校长）创设“法律与公共政策”方向，于2009年在法学院首次招生。截至2025年3月，该方向毕业人数为163人，其中选调与考公的学生有42人，读博的有22人，积累了一些重要的人才培养经验。
二、法律与公共政策方向的研究内容与意义
在谈到法律与公共政策方向能为同学们提供何种智识时，章老师表示，一方面，该方向能为那些希望从事公共服务的同学做好必要的知识准备，除了能帮助他们了解中国体制的基本特征，还能有效地训练领导力和一些工作技能。
以公文写作为例，章老师指出，中国的“文治”传统很大程度上通过“文件”来体现，一份政策文件的形成，往往需要各部门进行磋商、磨合，最后“上会”通过，在执行环节，又可能在下级单位产生更多执行性的文件。因此，熟悉公文的写作与流转对公共事务的管理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另一方面，对于那些有志于学的同学们，法律与公共政策方向有助于深入理解中国法治与全球各国法治，从而获得更广阔的视野。章老师表示，研究法律在现实世界中的运作，不仅要了解法院如何判案，还要理解行政机关如何制定行政规则和执法。
现实世界运行的规则中，大多数是行政机关制定的规则，而行政机关在公共政策过程中，出于界定责任的目的，必须考虑合规性。从公共政策切入，对比中国与其他国家的法治体系，能让同学们更全面地认识不同法治体系的特点，从而加深对中国法治的理解。
叁、法律与公共政策的衔接
_x0008__x0008_之后，章老师详细展开了法律与公共政策_x0008__x0008_之间的关联。
他首先介绍了公共政策的定义和实质。政策分析是对公共政策的研究，主要考察议程设置、政策制定、政策实施、政策评估、政策修改直到政策终止的过程，调查公共政策制定的原因（从社会经济层面的利益群体和制度结构本身的约束等方面进行分析），以及探究政策制定和实施后对社会和个人产生的影响。
在这个过程中，法律与公共政策相互作用：公共政策过程参与者的预期受到法律的约束和塑造，行政机关也需要借助法律工具实现决策的目的，界定责任，同时也会考虑法律带来的其他影响，有些时候甚至会考虑规避法律。
因此，公共政策的生命周期与法律_x0008__x0008_之间存在一种“互嵌”关系，甚至司法活动也是公共政策的重要领域，一些重要的公共政策，是通过司法来实现的。要理解活生生的法治实践，就必须对具体的公共政策进行考察与思考。
四、特朗普政府机构与人事“新政”的案例剖析
在呈现了法律与公共政策关系的宏观图景后，章老师以特朗普开启第二个任期后对美国联邦政府的结构与人事“新政”为例，详细阐述了公共政策与法律的交互过程与潜在张力。
在2024年1月就任总统后，特朗普通过行政命令将奥巴马时期的数字服务办公室改造成为“美国政府效率部服务临时组织”，以推进联邦政府的减员增效与财政支出的削减。该部门没有直接的人事管理权，但深度介入联邦政府机构与人事改革，也引发了巨大的争议。
章老师首先展示了对这一政策过程的价值观分析和利益群体分析，指出这场改革中存在着政治党派、联邦政府、州政府与地方政府、被裁员工、私营公司等多个利益相关方，在此基础上存在MAGA价值观与DEI (Diversity,Equity,Inclusion) 、节省美国支出与维持美国全球影响力、政府职能缩减与更好保障社会公共服务、效率优先与公平和程序正义优先等不同层面的价值冲突。
这些复杂的价值与利益的冲突最终在法律层面集中爆发。章老师分析了特朗普与马斯克对美国联邦政府的人事“新政”所牵涉的多个法律争议，涉及到美国宪法、《1978年公务员改革法案》《联邦道德法》《联邦公务员法》《1981年职业安全与健康法案》《隐私法案》等法律。但特朗普政府依然在大力推进人事“新政”，说明“合法律性”（濒别驳补濒颈迟测）仅仅是其公共政策决策中的众多考虑因素_x0008__x0008_之一。
五、法律、公共政策与治理体系
在以上讨论的基础上，章老师分析了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对特朗普政府大规模裁员举措的批评，并与同学们现场讨论了政府组织与私营公司的区别，由此过渡到对官僚制/科层制的讨论。
结合马克斯·韦伯的论述，章老师初步介绍了官僚制的“理想型”：以专_x0008_业训练为基础，官僚制有严格的劳动分工，业务执行遵循一般规则，具有明确的权限和责任划分，实行等级制，严格区分行政财产与个人财产。在追溯近代欧洲官僚制度的兴起历程时，章老师指出，这一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可视为受到了中国古典官僚制度，尤其是科举制度的影响。
但中国历史上的官僚体系又和韦伯所界定的官僚制“理想型”存在一些不同。
章老师介绍了国内学界对于“行政发包制”和“军事发包制”的研究：中国古代由于信息传递困难、中央政府财政有限等原因，地方主官形同治理任务的“承包人”。到了革命根据地年代，由于各种条件的限制，也形成了根据地负责人如同军事任务的“承包人”的特征。
1949年以来，中央和地方关系也在不断调整，财政与人事两个方面的制度安排，在很大程度上使“行政发包制”在不同时期体现出不同的特征。晚近中央政府加强“顶层设计”，加强“全面依法治国”，相比以往更加重视治理过程的合规性，但在一些具有高度试验性、探索性的治理领域，目标导向、自由裁量权较大的特征仍比较明显，并衍生出“平台发包制”这样的治理模式。&苍产蝉辫;
基于对行政组织的探讨，章老师进一步引入了 “政策风格”的概念。
革命战争年代的游击战深刻塑造了我国灵活应变的政策风格，在改革开放年代，这种风格则体现在“试点”（特定政策领域内的示范和试点项目）、“试验区”（被赋予充分自主权的地方行政区）、“试验性法规”（为政策试行而制定的暂行法规）等实践_x0008__x0008_之中。
通过中央指导下的政策实验，地方的探索成果可以上升为国家政策，这一过程体现了中国治理体系的适应性和创新性，也使得中国的法治体现出许多与西方国家非常不同的特点。
章老师在这一部分的最后强调，对于中国政策与治理过程的考察，最终都需要深入研究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西方常见政党理论与法治理论都难以解释中国共产党在中国治理中所发挥的作用，在这方面存在许多知识上的空白。而这是法律与公共政策研究的重要议程_x0008__x0008_之一。&苍产蝉辫;
六、法律与公共政策的课程展望
在课程的最后，章老师还展示了法律与公共政策研究的若干前沿领域，其一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围绕如何促进各民族的相互交流、交往与交融，目前有大量法律问题亟待研究；第二是涉外法治与区域国别法的研究，重点关注与我国高度相关区域与国家的法律法制，例如美国的贸易政策及其法律工具的运用；第叁是新质生产力发展、社会信用体系建设等领域的治理。
除此以外，法律与公共政策方向的老师们还努力从法律史的角度，来研究历史上的法律与公共政策。
但不论具体研究的议题是什么，法律与公共政策方向所关注的元问题都是如何在全球语境下理解中国的道路与法治模式，为此就需要深入了解当代法治实践，同时学习法律史与比较法。法律与公共政策方向的学习能帮助同学们理解法律在实际政策过程中的作用，培养同学们的国际视野、比较思维、历史考察能力和实践调研能力。
最后，章老师欢迎同学们加入法律与公共政策方向的学习，鼓励大家理解行动中的“活法”，为中国的法律与公共政策研究贡献力量。&苍产蝉辫;